16年前踏入壽險業,自閉的我,轉向學著面對、接觸諸多的人、事、物,終日誠惶誠恐,戰戰兢兢……

在那段生澀的學習過程中,妹妹男友介紹他的姐姐投保,我們同年,我是新人,妳是知名旅行社導遊,妳非常的酷,當時的我真不知怎解說保險,只記得簽約很乾脆,我們甚少連繫,即便連繫也僅止於公事公辦,唯一不變的,妳依舊很酷,不多話。

這樣的狀況,在妹妹嫁入時更趨冰點,妳與妳母親極力反對,而我心疼妹妹的境遇,我和妳,就真的僅點頭之交而已,對妳的了解,只知男友在國外,最後分手了,未再聽聞妳有對象的消息,人顯得孤僻也更有個性。

去年五月,妳因身體不適,檢查得知肺腺癌第三期,癌細胞轉移,無法動刀,這是為妳辦理賠的開始,妳的酷,讓人難以貼近,所以理賠都是透過妹妹轉交給我,對妳的關心也透過妹妹轉達,知妳初期幾個月,採口服新藥失敗,後改積極治療,本來在屏東修養的妳,將不定期的北上就醫,因為妳的住家、同事、朋友,大多在台北,妳信任榮總的醫生,願意不辭辛勞南北往返。

『需要幫忙嗎?』

『我ok,不用麻煩!』

每當妳北上治療時,妹妹會電話告知,希望我幫得上忙,做化療,很痛苦,我想看看妳,妳說有請社區歐巴桑照顧三餐.我負責辦理賠就好。

暑假,帶安安回娘家,妳主動說可以開車到高鐵左營站接我們,我好高興哦,妳開新的休旅車來,原來這輛車是妹婿瞞著妳去貸款,送給妳開的,妹婿希望在妳有生之年能開部好車,心疼的看著妳消瘦的臉龐,兩頰還長滿了類似痘痘的疹,妹妹說是治療所引發的,唉!對我來說,妳的苦,我無法幫妳承擔……

這段日子,嘗試邀妳上一些有關癌症心理治療的課程,妳很直接的告訴我,沒有興趣!推薦擬去找一位師父,也覺不適合,我也真的愛莫能助。

回南部,我們只是禮貌性的寒喧,言不及意的隨意交談,但我知道妳的狀況不好,今年九月,癌細胞轉移到腦部,常造成劇烈的頭痛,北上就醫,妹妹特別交代我多幫忙,但妳說這只是例行檢查而已,不用麻煩,又抬出台北的二舅、二舅媽會照顧妳為由,拒絕了我。

聽妹妹說妳半夜痛到掛急診,結果,妳只是淡淡告訴我,掛急診比較容易有病床,唉!妳可以不要硬撐嗎?

妳這次住院,我下定決心,不讓妳再拒絕我,決定殺到醫院去,看看到底可以做些什麼?我不想對妹妹說:「我有盡力了,是她那臭脾氣,不願意讓我幫忙……」之類的廢話,我不想我們之間只是形式上的寒喧,我真的想關心妳,真的想做一點事──為妳!

準備了些營養、健康的食物,趕到榮總查詢妳的房號,直接衝到病房去!

妳剛好要到樓下散步,看到我時有點訝異,說了幾句比照慣例的廢話,我們一起下樓,這次,我是有備而來,我不想打混,不想你我之間有偌大的距離,我要儘所能照顧妳。

我問,有訂醫院的餐嗎?妳說醫院的很難吃,所以都外食;又因嚴重貧血,要多吃牛肉,於是妳吃了漢堡、牛排……之類的餐點,舅媽也會送牛肉湯過來,聽到妳亂吃,我很心疼,我告訴妳,從小體弱多病的我,很重養生又喜歡下廚,妳這一年多來,最起碼在病痛過程中,能吃些美食,讓愉悅、享受的感覺進來不是很好嗎?況且這陣子,我有空照顧妳,妳就不用客氣啦!

疑!妳真的答應了,人在最虛弱的時候,臉上的線條也柔軟多了,剎那間,替妳高興了一下,唉!一定要在這樣景況下,才會轉變嗎?

『生這場病,內心的想法是什麼?』

『只有面對啊!』

我進一步的這麼問妳,得到妳簡短的答案,自己不禁莞爾──說的也是!

『需要我幫妳按摩嗎?』

『不用。』,依然這麼直接的拒絕。

我們並肩坐著,無視妳的拒絕,我輕輕的在妳背上按了幾個大圓圈──

『這樣舒服嗎?』

『當然舒服啊!』

天啊!你竟然會用『當然』這兩個對妳而言,是如此強烈的形容來回應我,我高興的說,『我來了,就是要為妳所用,妳要明確地告訴我,我才更知道可以怎麼做,既然按的舒服,妳閉上眼睛,我慢慢幫妳按。』

妳妥協了,閉上眼睛享受我的服務,我邊按邊觀察妳舒適與否,我發現妳似乎很感動,鼻頭紅紅的,當下我還無法確定,直到妳張開迷人雙眸,淚水在眼眶打轉,這是第一次如此靠近妳,妳美麗的眼睛,連下睫毛也又長又翹。

『……我的右手打針打到血管硬化,手會麻、會痛……』

我幫妳按摩手,悠閒的說了些話後,起身告別,妳哭著說──

『我很謝謝妳們一家人……』

這樣的情景,讓原本就是感受型的我怎堪的住,我們抱在一起哭了一會。

『我明天會來!』承諾似的,我留了這句話給妳。

熬了鍋好喝的有機牛肉湯,備好所有食材到醫院看妳,妳說即將出院,陸續會做三週的門診電療,不用再帶食物來了,我要求幫妳全身按摩,妳坦然接受,臨走前彼此擁抱,我告訴妳,周六我們全家會到山上種菜可以準備一些健康、簡便的料理給妳。

第一次到妳家,察覺到治療對妳的傷害,(例如:腦筋會稍微秀逗一下,肢體行動較遲緩),妳不懂煮食與養生,從冰箱中,看出蛛絲馬跡,知道妳吃些什麼、有什麼、沒什麼……等等。

妳騙我,妳根本沒找社區的歐巴桑來照顧妳,這一趟來,讓我更清楚的知道,還可以為妳做些什麼。

這段期間,從圖書館借了些治療貧血、癌症、養生的食譜,自己也受益良多,妳開始主動發簡訊告訴我,目前的病況,我知道,妳接受我了。

這次住院,妳告訴我不用準備餐點,因為已經訂了醫院的餐,而且有看護照顧,替妳高興的同時,也清楚這是病情越趨嚴重的警訊。

有時療程造成極度痛苦,讓你連打招呼都無能為力,我不時與看護聯繫,發現看護在吃的方面很沒概念,也不積極。

『妳這樣不行,跟妳說附近有好幾家有機店,妳到現在還是沒有找到,我告訴妳,我做保險客戶很多,如果需要看護,我不會想介紹給妳,妳可不可以好好表現一下?』

我跑到醫院告訴看護,順便帶著她跑了幾家有機店,總算稍鬆了一口氣。

妳住了將進20天,一天比一天虛弱,妹婿北上會晤醫生,醫生說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,唉!生命如此的危厄、短暫,這樣強烈又無效、又極為痛苦的治療,如此磨人,明知病人活不了了,應該讓她不要再受這樣的對待,回家好好與家人、親友相聚,珍惜最後時光,讓生命的品質更好才對!

妳終於放棄療程回屏東,好轉的幾天中,食慾大增,但好景不長,又住院了,幾天後,家人告知時候不多了,一年多來所有的積極治療,所有的希望全部破滅,期間妳曾以想跳樓、拒食等方式對待自己,最後,妳無奈地接受命運安排,腦部治療的傷害,造成神志時而不清,語無倫次;時而清醒,交代後事,我禪學師父來看妳,為妳加持,安頓妳的心,最後,妳轉安寧病房,只做舒緩治療,陸陸續續,妹妹轉述妳有幻覺、幻聽現象,眼睛也因治療受到重創,從複視到如今的幾近全盲,我們目前能做的,只是提醒妳多唸『阿彌陀佛』,妳很棒,從抗拒到接受,神志清醒時,會專心念佛。

『好想妳喔!』

『我也好想妳喔!』

和妳通了電話,妳熱情的回應著,然後,腦筋不時地秀逗,我不管妳聽懂與否,只顧著說,我很珍惜我們之間相處的短暫時光,我愛妳,妳要好好唸佛,不論妳在哪裡,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……

 


續-
『逝去的秀麗,依舊芬芳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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